顾长歌

未及今夜忽逢君

风华【无差,修改版】

……………………………………

守一川风华,待故人还家。

 

(十二)问佛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山道漫长,马车行在崎岖山路上颠簸不已,赵简面色苍白地斜倚在车壁上,发出些轻咳声。他喘息几口,又歇上片刻,方才攒出力气来唤缩在车门处的少年,“影,帮我把车帘挑开。”

少年却并未转头,仍是摆弄着手中的匕首。

“影。”赵简努力将声音放大了些,终于唤得少年回头。

“公子?”少年并不多话,眼中有些不解。

“帮我把车帘挑开。”赵简微微扬了扬头,示意他是自己对面那闭紧的帘子。

“不行。”少年摇摇头,“主子说,不行。”

“你主子不在这里,还不……咳咳……”赵简又咳起来,影递给他一杯温水,却依然不肯听命。

“罢了。”赵简合了眼,萧瑟秋景,看了也只是添些无用愁丝。

影看了看赵简,低头纠结片刻,将帘子挑开一个小角,“看。”

赵简却并不睁眼,只是安静听着车外风声,和恰巧传来的那两声雁鸣。

大雁南飞,尚算归家。可他这缕幽魂,已无归处了。

忘归忘归,有人忘了归家,而他忘了归处。

“咚——咚——”无名寺的钟声悠远洪亮,似是在迎接他这远道而来的无家之人。

 

宣纸铺开,他将兔毫染满墨迹,怀着最诚的心意写下祈福——平安为先,无忧方好。

“才送了人下山,便躲进房中,你这又是在做什么?”方丈踏进屋中,瞧着他写好的字条,“平安,无忧。当真是好的祈愿。”

“师父,我想在寺中奉一盏长明灯,放在东南,压上着字条。”他双手合十,深深一拜。

方丈盯着那纸条底部的坎水纹,摇了摇头,“忘归,一盏长明灯,护不得两个人。”

“弟子奉一盏长明灯,自然只为他一人。”

“坎水是他,还是熊飞是他?”

“都是他。”

 

他跪在方丈面前三叩,“这数年,劳方丈为医为师,相授相护。弟子此次下山去,怕要违我佛门教诲,亦再不配称方丈弟子。弟子此叩,拜别方丈。”

“为人一途,所行随心。种因得果,心所择,因所种,果所得。”方丈双手合十,“赵施主已心有所择,老衲与您的师徒情分,的确该当断在今日。”

他微红了眼眶,又一次叩下去,再起身时眼中已满是决绝。明知下山之后便是诡谲人心,便是朝堂暗涌,便是行往地狱,可是他想,自己终将不悔此刻的决定。

山寺被他遗落在身后,山风与钟声一如那年上山之时。

“阿弥陀佛,世间最难,不过放下。”

 

赵简被屋中的阵阵香气唤醒了神志。影凑上来,“公子,您醒了。”赵简盯着他看了片刻,那不同于方才所见的更为成熟的眉眼,让他恍惚明白过来,原是梦到了旧岁独在无名寺的那些日子。

“我睡了很久?”赵简抬手揉揉自己的额角。

“还好。”影不敢告诉自家公子,主子走后自己再回屋时,看到的是倒在榻上昏过去的公子。

“影,扶我去佛室。”

赵简因着十四岁起便在山寺养病,似乎颇为偏好佛法,因而所居之地总有一间佛室。只是这佛室从来都是空的,不置佛像,不摆桌椅,唯有一张蒲团,一副空白的画轴悬在墙上,而赵简也从不会踏入那里。赵祯知道他的习惯,在这偏殿中也为他置了这样一间佛室。

“佛室简陋,公子……”

“扶我起来,”赵简又道上一遍,“有时候我还真是怀念,你刚被派来跟我时无话的样子。”

赵简被扶到佛室,他命了影守在门外,一人跪坐在蒲团上。

“方丈说,佛能给人答案。”赵简微微阖目,“弟子今日唯有一问,他是谁,我是谁,天下何为?”

 

他是谁?

他该是小齐的,他与小齐有着相同的悲悯,有着相同的正直,还有那双相似的眉眼,和笑起来时绽在颊上的酒窝。

可他只是展昭,他爱吃鱼,他赤子心性,他嫉恶如仇,而他也再不会只对自己笑,再不会不信天不信地只信自己一人。

小齐早就被自己弄丢了,早就被自己弄丢了……

 

我是谁?

我该是赵简的,我该是世人口中才绝艳艳的襄阳王世子,我该是皇上暗中的助理他最疼的王弟,我该是方丈大师座下的俗家弟子得他一身真传。

可我只是蹇宾,我是地府归来的一缕亡魂,我是偷得一世偿还负疚之人,我是困在前生不得今世却终究无法放下的亡国之主。

总以为此身许国无力许君,待回首,方知天地浩渺再不见君。

 

天下何为?

钧天已故,赵主中原。河流山川依旧,不过百代兴亡更替。将军马革裹尸,帝王青山埋骨,山却依然为山,海却仍旧是海。人非物是,尽是如此。

还一世天下安康,补一朝战乱烽火,勉强,倒也相抵。

 

只是展昭和蹇宾还有这已非旧国的新朝,该去的,唯有一个蹇宾。

展昭仍会是展昭,南侠御猫,不过守心中一个正义。

大宋还会是大宋,锦绣山河,定会有更繁盛的明天。

而蹇宾,已忘归了太久,是时候去寻那个被自己弄丢的人了。

 

赵简睁开眼睛,用袖子抹去面上水迹,“方丈说得对,佛能给人答案,因为问佛之人通常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千里外的渝州,展昭的眼前反反复复晃过那张纸上的坎水纹。那纹饰仿佛一个钥匙,引着他想起自己从前忽略的事情,拨开梦境里的所有迷雾。

月夜云淡,窗上不曾再有一枝桃花,展昭却在一遍遍描摹的坎水纹里,听到了那声熟悉的“小齐”,看到了被自己遗忘了太久的曾经。

他终于记起,那一个轮回里,曾有过许多这样的月夜。

 

那是某天,他在官道上策马,直奔王城而去。宫中的高阁上,仍然燃着那一对特制的宫灯。“宫灯燃一日,便是本王在候小齐归家一日。”

他看着那两盏散发着光亮的宫灯,便知道他的王仍在等着他。

 

那是某日,他的王上看着他,神色温柔眉目诚恳地道上一句,“若有一日这天下太平了,我便随你回山中归隐。”

他明知这样的愿望只会是一场空待,可他的王说,小齐,我不是在与你说笑。于是他就信他,记着总有一天,他们能再回到山中的竹屋里去。

 

那是某次,他在月下逼着自己将“疏离淡漠”“君臣有别”发挥到极致。

“你是天玑的君王,不该在意末将一个臣子的得失。”

不是不信你,不是疑了你的厚恩,只是不想你因我一人而受困于朝堂。

“本王从未当你是个臣子。”

这话出口的太急,藏着的也许就是君王的真心,可他不敢多想,也不能多想——齐之侃,终此一生,你只能是蹇宾绝无二心的臣,是他手中开疆扩土的剑,是他身前抵挡所有暗箭明枪的盾。

 

那是某年,他看遍浮玉山的冰轮,领尽边关的朔风观彻如勾的弦月,却隐隐觉得也许再无法回到那人身边了。

站在瑶光的城墙上时,听着慕容离不算直白的劝降之意,他忽然想起那个十分直接的天枢上大夫。可惜他们都不懂,能留住他的,从不是什么功名富贵,甚至不是生死,而只是那个人,那个孑然一身孤独到让他心疼的君王。

 

夜里的清风带着些许凉意叫醒伏在案上的人,展昭手中的坎水纹早已褶皱的不成样子。

“王上,末将想起来了。”想起来了那一世的相扶相伴,想起来了那数年的君臣相得。

“阿蹇……你等等我,是你说怕我跟丢的,你再等等我。”等这一切事了,我将这十年里展昭的情说给你听;等再见之时,我将那一世齐之侃和蹇宾都不曾开口的心意,尽数补给你,一字一句地补给你。

齐之侃也好,展昭也罢,我随你归家。再不会有人忘了归家,再不会有情不能宣之于口。

………………………………………………………
说明:

1.原文已锁,因为补充了不少东西,部分情节打散重来了,所以大家看新的就好

2.不喜请点×,道系写文

3.tag遵照从前的,因为文里很多东西算私设了,就按我自己的想法打tag了

4.我的文里绝对不拆,即其他人和他们都是朋友、兄弟(读作zhugong)

评论(16)

热度(59)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