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歌

未及今夜忽逢君

山海宴―酸梅汤【双白无差】

【   桂花遗落芳香尽,乌梅垂涎两三思。  】

   蝉鸣声声不歇,居高自得声远;树叶一片新绿,挡了那烈日灼光,投下片片清凉,分明又是一年夏时。

    宫里寝殿的四角上已然备下了几个绘了丹青的白瓷坛子,一日里最热的时候总要往里面放进几块大的冰坨子。彩绘的斗角上,专有宫人日日蹬了梯子上去洒上些清水。殿前的玉阶也时时被水浇透。可偏偏这一年的夏日似乎热的厉害,这些往年的法子全似不奏效了一般。蹇宾和上大夫一众人在偏殿议事完毕,额上便已然覆了一层薄汗,待他行回寝殿,这一路暑气逼人,他额上的汗更是添了几分,有几滴已是顺着那线条分明的俊美脸庞滑落下来。一旁的内侍见了,忙不迭的接过蹇宾脱下的外袍,又递上去一方帕子。蹇宾换下了那一身累人的朝服,换上轻薄些的常服,正从内侍手中接了帕子擦汗,便听内侍奏请要布午膳。“暂且算了吧,本王没胃口,做来也是浪费。”他放了帕子在袖中便要往书案处去,却被内侍跪下请罪的动作止了脚步,“你请的什么罪?本王又没罚你,动不动便请罪,说什么该死,真当本王是昏庸的暴君了!”这等热气逼人的天气里,蹇宾本就心情烦躁的厉害,方才与群臣议事时刻意压了半晌,如今这火倒是终于发了几分出来。“小的不敢……”那内侍身子抖了抖,面色有些犹豫,半晌才吐出句,“是齐将军嘱咐,便是再热也要看着王上用膳,可小的也不敢违背王上的意思……这才请罪。”

   蹇宾闻言不由一怔,这个小齐,人不在自己身边,管的倒不少。只是他心中竟分明又不由自主因着这句话而高兴,连上心中的烦躁也少了许多,只挥了挥手,“你且起来吧,去令御膳房那边上菜便是。”既是小齐想自己吃饭,多少也还是该给他几分面子的,蹇宾的面上终于浮了几分清浅笑意。

   朱笔起落,断的是天下事,谋的是九州局。蹇宾微用了些小食,便回了书案。只将将批了两三本,便已然觉得有些口渴,随手抓了身侧的茶杯来喝,入口却不是往日茶水的微苦涩意,反是酸甜的清凉汤汁。蹇宾眸中一凛,带着几分寒意的看向一旁的内侍,那内侍也算得机灵,不过片刻便明白过来,只忙大着胆子行礼奏道,“上将军临行前曾嘱咐了御膳房,若是王上脾胃不振,便给您熬上一碗酸梅汤。”蹇宾听了这话,索性将笔放下,半靠在椅背上问人,“齐将军还说了什么?你且一并报了吧。”“这……”内侍不由想起齐之侃那日临行前的“提点”话语――这些事,可以瞒便莫要跟王上讲明是我吩咐的。可刚才这情况,不把将军搬出来,又有谁能劝的动座上这位……内侍心下思量一番,决定彻底忽视齐之侃的话,将齐之侃吩咐的种种一并回了蹇宾――“务必保证王上三餐不废。若王上食欲不振便熬上一碗酸梅汤,但不可与他多饮,更不可让他贪凉。殿内放冰块时莫要贪多,夜里必须撤了。你们值夜时,务必将扇子摇的好些”

   蹇宾闭了眼听着内侍学齐之侃的话,不觉间勾了唇角,眼前浮现的尽是这人的模样――分明是个领兵的将军,如今这般婆婆妈妈的也不怕被手下兵士取笑,可就这份关心,天下除了他再没人能给。这世上既知蹇宾日日伏案殚精竭虑不可不食,又知他夏日偶尔贪凉却又脾胃不佳,更知他畏寒惧热的也许这世上还有几个,可肯这般事无巨细的想到应对到,真心对他好的,如今只怕只有这一个齐之侃了。

  “今日是初几了?”蹇宾忽然睁眸打断了内侍。“回王上,已是十二了。”

   离小齐回来,便也剩不了几日了。

   “你说什么?”蹇宾放了手中的茶杯,盯着堂下的人又问了一遍。“齐将军说,边务繁杂,一时未能处理干净,奏请再晚半月回。”传信兵跪在堂下,低着头不敢再去看座上君王压了盛怒的眼睛。“他的信呢?”一封火漆封口的信被递了上来,蹇宾眉头不由一皱,小齐历来不爱用火漆,怎的这次改了往日习惯?他接了信来细看,其上种种不过禀明边防如何,自己如何,叫他勿念,倒是齐之侃惯有的语气,可蹇宾偏偏觉得有哪里不对。“你且下去歇歇,告诉齐将军,本王准了。”

   月上柳梢,烛火明灭的大殿里,只剩了蹇宾一个人,不一会一个黑影出现在大殿的阴影里。“他如何?”蹇宾拿了壶清水浇灌着案旁的那盆兰花,并不回身去看人。“上将军他……一切如常。”“怎么?如今连你们也学会对本王说谎了?”蹇宾语气里含了几分冷峻,身后的人便直接单膝跪在地上,“属下不敢。”“韩林你莫要忘了,暗卫是个什么身份。”蹇宾放了水壶,几步走到跪着的人面前,低头去看他。“暗卫一生只有一个主子,只忠于王上,做王上手中的刀。”“很好,抬头告诉本王,你方才瞒了些什么?”头顶的质问声传来,韩林不得不抬头,只看了一眼蹇宾眸中的寒意,便忙又低回去,“属下,没有瞒王上。”蹇宾看了看韩林的模样,镇定自若不显慌乱,只负手转身回了书案处,“你且起来吧,以后该回禀什么便回禀什么。你可知他为何要晚回?”“属下不敢妄言,只是上将军每日确实都很繁忙,巡查大营整顿边防,还指导他们练兵布阵。”“倒是难为他,你且回他身边去,盯好他便是。若无急事本王不会再唤你回来,只按着原来传鸽信就是。”看着韩林退下,蹇宾自听到齐之侃奏请晚归心中便有的那点怪异感觉更多了几分,分明一切如常,可为何他心中偏偏就不安愈盛。

   蹇宾心中烦躁不安,不免影响了胃口,加之越发近伏夏的最热时,日日的饮食比之前更见清减,他好不容易被齐之侃养起来的那点圆润如今已是又要消失。内侍又呈上来一小盅酸梅汤,褐红颜色下清香甘甜,蹇宾忽然停了手中小勺,命内侍去把御厨唤来。“这汤是如何熬制的?”御厨听得此问忙不迭的跪下,“王上,这汤绝无问题啊。”蹇宾一愣,却是又用小勺舀起些送入口中,“不必跪。本王只是想问问它是如何做的,没有旁的意思。”御厨见他动作才相信座上这人只是想问问做法,便回他,“这汤啊,便用甘草、山楂、冰糖、乌梅并着冬日攒下的雪水一并熬了,再辅上些桂花,更是好滋味。这其他几样都好说,只是最好的酸梅汤,用的桂花一定要江南的桂子,乌梅也必是平州的……”“平州?”蹇宾打断了开了话匣子一般的御厨,问了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对,王上,便是平州,平州虽离王城远了些,可那里的水土可以长出最好吃的乌梅。”“如此……你且去把这熬汤的方子给本王写上一份,再着人把宫里用来煮汤的其他地方不易寻得的材料也都与本王备些来。”一旁的内侍听了这话,似乎明白了蹇宾方才那一问为何――齐将军去巡边,如今所在,正是平州。

  “左右也该给百官放个消暑假,既然小齐不愿回来,本王去寻他便是。”

    平州大营前来了一小队人,为首的那个系着件银白披风,玉冠高束,到了门前也不着急下马。“来者何人?”放哨的士兵高声询问,见听不到回答正欲上前,却听身后一声“参见王上”忙不迭的跪拜下来。蹇宾抬眸去看,见方才那声是小齐身边的副将,翻身下马几步过去虚扶了一把,“罗将军不必多礼,本王此来还不想这般兴师动众。”罗榭听了这话忙起身,正想问些什么却听得蹇宾一句,“上将军呢?本王知道这巡营的事他一贯是亲为的。”罗榭听得这话,眸中不由一慌,却又倏忽间淡然如前,“将军今日被军务所绊,此刻正在帐中,末将即刻命人去通传。”说着便要扬手叫来一个小兵,却被蹇宾打断,“不必,本王自去就是。”方才罗榭眼里那一瞬间的慌乱他看的分明,只觉得心中一紧,莫不是小齐出了什么事?!如此想着,几乎是急行到了主帐前,止了帐外驻守兵士的行礼,他撩开帘子便走进去。

   齐之侃正在半靠在床上看着军报,右肩上缠了些绷带,夏日天热多裹了怕招的伤口发炎,他便索性裸了上身只披着件薄的外袍,好在这军营中都是汉子,也不必避讳些什么。听得有人撩帘进了大帐,他只当是罗榭巡完了营来汇报,也不曾抬眼去看,便问了一句“罗将军,今日如何?”半晌未听得答话,抬眸却见着一双含了三分怒意,三分心疼,并着三分疲惫的桃花眸,齐之侃不由一怔,随即却赶忙起身行礼,“末将参见王上。”“小齐眼里,还有我这个王?”蹇宾从看见他肩头的绷带,便已然想通了一切:晚归,那封临摹了字迹的信,韩林话里的隐瞒,还有罗榭方才的慌乱……真真是好的很,一个两个的竟都帮着齐之侃来瞒自己,方才若不止了罗榭的通传,只怕他齐之侃便又要瞒过自己了。“末将……末将……”齐之侃微低了头去,此事他多少理亏,本是想着联合了众人将蹇宾瞒过去就是,可偏偏这人来了军营还正巧看见了肩头的绷带,辩无可辩瞒无可瞒。齐之侃还在想着怎样解释能让蹇宾的气少上几分,却觉眼前的衣袍似是晃了几晃,忙起身顾不得其他稳住了蹇宾欲坠的身子。“王上您莫气,想怎么罚末将都可,千万别引了旧疾出来。”齐之侃半扶着蹇宾坐回榻上,只觉得这人似乎又瘦了些,正想抽手跪回去,却被蹇宾握住手腕强行拉坐在他身旁。“小齐倒还知道劝本王不气,怎么瞒我的时候不曾想过?”蹇宾倾身去看齐之侃的伤口,方才被这人气的头昏如今静下来也知气也无用,只想着先把事情搞清楚再说。齐之侃僵了身子不敢动,任由蹇宾的手探上绷带去看那道伤痕。“王上莫要怪罪他人。”蹇宾正细细瞧着那道似是箭伤的口子,忽然听得齐之侃这样一句,故意冷了语气,“小齐现在还想替别人求情?本王还没治你的欺君大罪。先与本王交待,这伤是怎么回事。”

   齐之侃那日领了兵去平州城外的几处关口巡查,未料竟遇上伙不长眼的山贼正打劫平民百姓,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清了山贼就好。可谁知在最后时那伙贼人仍不死心,不知从哪射出些暗箭来,齐之侃为了护个幼子这才伤到了右肩。箭入的不算太深,也未伤到要害,齐之侃自觉不是什么大伤,他不想蹇宾担心,便就着巡查的借口拖上些时日,想着等养好再回就是。只是他伤在右肩上,起初的几日不便书写,便令信得过的人临摹了他的笔迹口述了封信给蹇宾,更逼出了暗处的韩林言辞恳切的请他莫将此事报给蹇宾。只是齐之侃怎样都没料到,蹇宾会来这军营里。

  “小齐的一番筹谋,如今倒都败给了一碗梅子汤。”蹇宾听他这一番交代,若是换了别人,他只怕是要忌惮此人几分的――既控了他的内庭,又握了他的军队,甚至反了他的暗卫,这般的人留不得。可偏偏这人是齐之侃,他便再疑不得――齐之侃这般劳心费力,不过只想换自己不必分神来担忧他。“梅子汤?”齐之侃有些不解的望向蹇宾,“小齐可知这平州的乌梅,是全天玑最好的?”

   齐之侃被蹇宾勒令靠坐回了床头,看着蹇宾让人将一个小炉和一众的梅子甘草山楂搬进了自己帐里。天玑最尊贵无双的人,此刻正褪了外袍卷了袖子对着张食方研究。 “乌梅二两,山楂二两……”“王上,还是末将来吧。”齐之侃见他那般认真的模样不由失笑。“说了本王来!”蹇宾扭头瞪了一眼笑的正开心的齐之侃,“你给本王好好歇着!再养不好,本王撤了你的将军!”齐之侃只得乖乖听话闭嘴,他自知蹇宾就是句笑言,如今的自己,除了成为他手中最锋利的剑,早已没了第二条路可选,而自己也不愿再有第二条路。

  蹇宾从带来的坛中舀了一大勺雪水加进砂锅中,又把泡好的乌梅,山楂和甘草一起放入砂锅中。用大火将其烧开,烧开之后,便按着那御厨说的改用小火煮了一刻。又往锅中加了些冰糖,盖上锅盖,又煮了片刻。他在一旁守着,见似是开锅,便用小勺搅拌几下,盛入了一旁的小碗里。又待了许久,等热气散尽,便加了一小勺糖桂花拌匀。这才端来,夭了一勺递给齐之侃,“尝尝,和你做的有无差别。”齐之侃今日初听他要亲自给自己熬这汤便已是几近震惊,如今见他要喂自己,更是有些恍然无措,“末将……自己来就好。”蹇宾剑眉一挑,手却不收,“小齐伤了右肩行动不便却仍不愿本王喂你,可是当真要与本王生分么?”齐之侃闻言便也不再多做推辞,只低了头去含了那小勺咽下一口酸甜汤汁。乌梅与山楂的酸津,被冰糖和甘草的甜味调和,清甜解腻又去了几分夏日的烦躁,糖桂花的加入更是添上了几分清香味道。齐之侃不由露出个笑容来,道一句,“王上手艺比末将好。”蹇宾听了他的话便也舀了一勺去尝,“小齐贯会说些话来唬我。并不如那时你在山间熬的好。等回宫,本王便罚小齐给本王再熬上一次。”“好。”齐之侃答的郑重,莫说一次,便是白次千次又如何。

   “小齐有伤在身,不可多饮。”蹇宾和齐之侃共饮了一小碗,余下的便被蹇宾下令分给了营中的兵士。“小齐答应本王,以后不可再有事瞒我。”蹇宾替齐之侃将搭着的袍子又拉好几分,终是一声轻叹绕过他伤处松松的把人环进怀里。齐之侃也不挣扎,只任由他这般抱着,“末将遵命。王上……也请答应末将以后莫要再突然跑来了。这一路若是有刺客或是其他凶险,末将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本王应你就是,何必说这些生生死死的话。”蹇宾送开了齐之侃,与他对视,一字一句认真道,“本王的小齐,是要享千秋的。”这既是希冀,也是一个君王的承诺,更是他蹇宾此生必要达成的事。

   世间情动,不过盛夏白瓷梅子汤,碎冰碰壁当啷响。

  
【  山楂陈皮桑葚再,灯下酸梅一碗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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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会努力写个系列出来,带全员,但是偏爱双白是肯定的……一篇一对cp,文后照常碎碎念,欢迎评论讨论剧情。

  忽然发现很久没正经写一篇一结的山海宴,(我只是很开心的去开了几个脑洞,以及去捆绑独寐寤歌太太了!)于是复健从双白开始,下次按点梗写仲孟、执离~以及依然接受点梗,点梗的帖子在三月份的文里,小伙伴们可以戳进去找一下~200粉的点梗就不单独开了,在那个下面点梗就好~

点梗小伙伴: @四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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