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歌

未及今夜忽逢君

【无花无酒过清明】今天将军不出征

清明联文正文
无差au,不喜点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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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将军,您看这都快午时了……”将军府的管家站在门外,犹豫半晌还是横下心来对着紧闭的房门劝上一句。
“午时就午时!本将军说了,不起床,不练剑,不上朝,不见客,尤其,不出征!”门内传来一串中气十足的喊话,隐隐透出些怒气来,直震得管家不敢再劝。
“这还是即使受伤也鸡鸣便起的将军么?”

1
“将军……”在被吼走的半柱香后,管家又一次来到了卧房门口,谨慎而小心地回禀,“有客来访。”
“不见!”
“是宰相大……”管家的话刚说了一半,紧闭了一上午的房门便已经被屋内人打开。
一身素净的白色布衣,随意用冠束住的头发——青年被屋外刺眼的阳光晃到,他微微抬臂挡住,看清门外的管家所在便向着人问上一句,“你说谁?”
管家早已料到了自家将军必然会是这般反应——毕竟这当朝宰相和大将军不和的事情,近乎是人人都知道的“秘密”。此刻将军因伤回朝修养,那位却来登门拜访,只怕任谁也会觉得稀奇。
“宰相大人。”管家拱拱手又回上一遍,“将军若是不想见,那我就去想办法拦了。”
“他可是宰相,哪是想拦便拦得住的。”青年摆了摆手,“算了,见就见吧。我去洗把脸。”他说着便要回屋,却又像想起什么一样回身吩咐管家,“去把小武给我叫过来。”
“诺。”管家应声,心里却越发纳闷起来——前些日子不能自己束冠是因为臂上的伤,这两日还把小武叫来做什么?不过既然是将军的吩咐,自然也没有违背的道理。想着前厅安稳坐着的那尊“大佛”,管家赶忙加快了些脚步——总不能让人挑了将军府故意怠慢客人的理去。

“让客人等上一盏茶的功夫,便是齐将军的待客之礼了?”前厅坐着的人将手中的茶碗重重放在一旁的小几上,抬眸睨了眼方要迈步进来的白衫青年。
“一盏茶的功夫?你这一盏茶也没见下去半分啊。”青年掀开茶杯盖子,“蹇宾,这上等的好茶你便这般放凉了?”
“你如今倒是伶牙俐齿。”蹇宾的视线落在他的发冠上,微微一顿,喃喃出声,“……平日在府从来不束冠……”
小将军听得不甚清楚,便又凑近些许,“你说什么?谁?什么平日?”
蹇宾似是没料到他会俯身下来,皱了眉微微退开些,“我谁也没说。”
“那就没说吧。”青年也不去主位,几步跨到蹇宾的对面坐下,“说吧,你今天来什么事情?”
“陛下让我来问问齐将军的伤如何。”
“没好利索呢。”小将军从旁边的果盘里挑了挑,捡出个苹果来,随手在自己的白衫上蹭蹭便递了出去,“你吃不吃?”
蹇宾一怔,眸中神色几变,最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你不吃,那我就不管你了。”他正要将苹果放进口中,便听得对面那人又道上一遍,“陛下问将军的伤好没好。”
“没好啊。我不答了一遍了。”
“罢了,我便直白些和你讲。”蹇宾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陛下是想你上朝。”
“什么?不去不去不去。”青年说着便站起来要往后院跑——手握可执掌一半兵马的虎符,曾七日下五城的大将军,此刻听了上朝却怕成这样,传出去只怕是要被人当笑话听。
蹇宾却比他更快,一把捉了人的手腕阻了他再往后院去。他看着眼前的小将军,语气郑重而深沉,一字一顿地道,“你必须去。不管为了谁。”

2
夜路走多了,容易遇见鬼。
小说读多了,容易变主角。
你问主角不好么?
你试试好好躺在家里的床上睡觉,再睁开眼的时候自己床边围了一群人,哭天喊地地叫着“将军醒了”。
在易柏辰二十多年的经历里,没有一刻能比得上当时更“不知所措”了。

是的,将军府里如今住着的将军,不是那个威名在外可统御白虎军血战沙场的齐之侃,而是本该在距离现在几千年的未来好好当着自己的小演员辛苦养家的易柏辰。
这已经是他来到这个陌生朝代的第十五日,也是他拒绝上朝的第十五日,也该是因在战场上受了重伤而回京的将军苏醒的第十五日。
“小武,你们的皇帝可怕么?”易柏辰盘腿坐在他远没有席梦思舒服的黄花梨木床上,看着对面的小武,试探着问上一句。
小武原本是齐之侃收留的一个孤儿,因着从前齐之侃待他亲厚,府中上下便皆视他为齐之侃的亲信。而如今,他是唯一知道眼前的将军已经不再是齐之侃的人。
“皇帝?那我也没见过啊。”小武将木盘里的餐饭一样样摆在桌子上,随口答上一句。片刻后他便猛地回过身来看易柏辰,“我的祖宗,今天宰相大人来不会是召你上朝吧?”
“不然呢。”易柏辰长叹一声,“本以为你会知道的。”
“我这样的小人物,怎么可能有幸见皇帝。”小武摇摇头,“将军原来在府中也从不提朝堂的事情。”
“你都知道他和那位宰相大人那么多事,我以为你也能知道呢。”易柏辰看着桌子上那些色香味俱全的菜,头一回没了食欲。身子往后躺倒,他看着帐顶又是一声叹气,“这次怕是要死。”
“对于将军来说,亲厚也好,不和也罢,宰相大人总归是与旁人不同的。”小武忽然像想起什么一样,急忙去床上拉易柏辰,“你去找找宰相大人,说不准有办法呢?”
“他?”易柏辰挣开小武的手,“就他和你家将军那关系,怕不是正希望着明日上朝你家将军赶紧出点差错呢。”
“谁说的?”小武索性坐在了易柏辰身边,“虽然我不知道他们两个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但是我肯定,宰相大人和我家将军不是外界传的那般非要你死我活的关系。你想想,他要是真想让将军出丑,上次犯得着去醉仙阁外面拦你么?”

醉仙阁……这地方不提还好,一提起来易柏辰便记起那天自己被蹇宾攥的通红的手腕子——看起来文文弱弱秀气得不行的宰相大人,实际上手劲大得吓人。

3
那时易柏辰在府中已憋了一周。他本是身穿而来,周身上下好得很,半点伤都没有,也不知道那个天天来看诊的老大夫是怎么日日都能得出他还需静养的诊断来的。大概,齐之侃府上养了个庸医?
“我们将军是所有人的骄傲。每次将军打马从街上过,总有百姓争着和他说话。”
“他是将星!七日下五城,这数百年来也找不出几个同样的来。”
小武每日要给易柏辰讲上一些这里的事情,当然了,十句里总有八句是夸齐之侃的。以至于等到易柏辰觉得自己已经对这个时代有大致了解以后,就打定主意自己去外面看看——按小武这个讲法,再过几天他绝对先能把齐之侃的事迹倒背如流了。
易柏辰特意避开了府上的人,偷溜出去准备玩个痛快。翻出院墙的一刻,府外来来往往的人群几乎让他激动地蹦起来——终于见到府里以外的npc了!他这边逛逛那边瞧瞧的,还接受了许多百姓的问好——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小武口中那样得民心的齐之侃与真正的他也许没有半分不同。

“咱们今天啊,就来讲讲齐将军七日下五城的故事。”
本躲在酒楼角落里饱口福的易柏辰一听堂中的老先生又要将小武日日挂在嘴边的故事再讲一遍,急忙招手便叫小二——好容易今天不用听小武讲,可不能再多听一遍,赶紧跑。
“老先生,你再讲这故事,也是陈年旧事了。还不如讲讲前些日子害齐将军重伤回京的事呢。”一道声音插进来,顿住了易柏辰的脚步。
说起来,小武的确从不多提起齐之侃为何会重伤又为何会回京来。
“这……老夫只知道,是关外的贼寇太狡猾,伤了齐将军。”
“贼寇?齐将军方去时三战三胜,怎么突然就狼狈落败至此?”方才发话的汉子一声轻哼,“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世上最可怕是自己的背后被信任的人捅上一刀!”
“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功高……自然不被所容。”
“慎言,慎言。”说书的老先生摇摇头,急忙给那汉子补救,“将军如今无事便好。”
“现在无事,被带回这吃人的地方,谁知道他还能不能再回疆场去?”汉子一口将碗中酒饮尽,“我从边境来,你们可知齐将军在时,每个人眼里话里都是希望;将军伤重被带回来的以后……”
他再不多说,只是一碗又一碗地喝着酒。
易柏辰也不再停留,只出酒家前扔给小二一锭银子,“方才说话的那人,他的酒我全包了。”

接近傍晚的时候,易柏辰仍未回府,今日酒肆里那人一番话不知为何总在他脑海里浮现。
“那是齐之侃的事情,不要想了不要想了。”易柏辰摇摇头,他觉得自己急需找点乐子来忘了这事。
转过两个街角,易柏辰见着一家店前似是热闹,门前还有个姑娘正在弹琴。他看着有趣,抬脚便要进去。那弹琴的姑娘看见他却是满面惊奇,低声唤道,“齐将军?您……您怎的会……”
她话尚未说完,易柏辰要进门的脚步便被身后突然来的力量生生拉住。
“你!”身后的人白衣玄衫,剑眉花眸,便是放在现代也该是个十足的美男子。他似乎是气急,手下的力气颇大,瞪着易柏辰便道,“这哪里是你来的地方!”
“这位兄台,我去何地,与你何干?”易柏辰动用了自己几部古代剧的经验,字正腔圆地回上一句,便要挣开那人。
一旁的琴女似是终于认出了来人,急忙行礼,“蹇相。”
这一声唤的易柏辰停了动作——得,原来这就是齐将军那位冤家。想起小武之前对自己“见着宰相必要让上三分,尽数听他的”的嘱咐,易柏辰将已经迈入大门的脚又收了回去。
“不去便不去。”他嘟囔着,随即又有些不服气地轻声顶上一句,“可你又凭什么管我?”
“凭你这张脸!”蹇宾的怒气似是未消,直将他带回将军府前才放开。

凭我这张脸?
不是凭我是齐之侃?
当下易柏辰只顾着在心里给这位宰相大人记上一笔,并没觉得蹇宾话里有何不妥,现下想来,那话可当真是奇怪。
只是还不待他细想,便因着一旁小武在耳边的喋喋不休而被迫回过神来。
“你想想啊,醉仙阁是什么地方。虽是雅妓,可也终究是烟花柳巷。那地方我家将军是向来不去的。你一脚踏进去,不就毁尽将军清名了。”小武拍了拍易柏辰的肩膀,“所以啊,宰相大人要是想将军出丑,还用等到明天?他那天推你一把不就好了。”
易柏辰心知小武说的是真话,以齐之侃那般的声名和震主的战功,哪一步踏错都是万劫不复,若是蹇宾真想做些什么,大可不必等到今日。
“好了好了,那你等到夜里,按你之前说的你家将军和蹇宾联系的方式,替我去请了他来。”易柏辰点点头,“既然我和你家将军有一样的脸,怎么也得帮他撑过去不是?”

4
蹇宾应下了见面的事情。这本在易柏辰的预料之内,只是他未曾想到,见面的地点却定在了都城最西的城楼之上。
更打三重,易柏辰按着蹇宾给的路线图,绕开了守卫登上了城楼。
那里早有人在等。
蹇宾背对着他,素日爱穿的白衣尽数换做玄色,几乎要与这夜色融在了一起。让人恍惚地觉得,许是下一秒,他便要彻底消失在眼前。夜风寒凉,即便披着斗篷,也总有几缕透进去。蹇宾该是畏寒,抬手又将身上的斗篷拢了拢。易柏辰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见他对着城中的零散灯火似在发呆。他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打扰,蹇宾却已经转了过来。
“脚步声不同,我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蹇宾微微勾唇,这般的浅浅笑意倒是易柏辰从未见过的模样。
“小……齐将军,”他该是想用另外的称呼,却不知为何将自己的话生生截断在半途,变回了最为普通也最为疏离的唤法后方才又继续说道,“你约我相见,可是因着明日上朝的事情?”
“嗯。你知道的,我并不想上朝。”许是因着第一次见蹇宾这般心平气和的样子,易柏辰也难得的没有和他“针锋相对”,而是坦诚地将自己所想尽数告知。
“可是陛下的传召,任谁都是要应的。”蹇宾的视线又重新放回了身后都城里的点点灯明上,“这夜里的都城,虽然不像白日般热闹,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易柏辰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个,只是点了点头称是。
“这是你从前说过的话。你原是因我才入了这深不见底的朝堂,到最后你却比我还把天下人放在心上。”蹇宾并不回头看他,只是兀自说下去,“有时我会想,如果我能坐的比现在更高些,是不是我们都会好过些……其实那日你带军出征的时候,我来了。就在这,看着你领了白虎军离开。不过是你没回头,后来却要来书怨我当真不肯送你。”
易柏辰一时愣在了原地,没有顾及蹇宾话中几句颇为大逆不道的话语。他只是想着自己不是齐之侃,并不知道蹇宾口中的这些过往,却好像隐隐明白了小武那句“与旁人不同”其中含着的深意。
大概是因为久未得到回应,蹇宾轻声唤,“……齐之侃?”
易柏辰顿了片刻,反应过来他是在叫自己,便也上前几步,和他并肩而立,含糊道,“旧日的事情,不提也罢。只是明天上朝……”
“倒是我忘了正事。”蹇宾将目光收回来,微微侧头看他,“若齐将军还信得过我,明日上朝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将军只管配合就是。”
“配合?”易柏辰不解,蹇宾要的配合究竟是什么。
“齐将军明日,便依然像今天这样,说自己伤还没好。我若是向陛下举荐你出征,你就如这些天一样,顶回来就是。”
“我哪里顶过你?”易柏辰一惊,自己明面上可一直按着小武说的让他三分的啊――虽然心里的确顶过,也许还小声说过。
“没顶过?那明天便记得顶回来。”蹇宾眼中带上些狡黠的笑意,却又很快不见,他正了正神色,“你只要记得,我绝不会害他。”
“他?”易柏辰觉得自己越发听不懂蹇宾的话了,他眉头微皱地望向蹇宾,却见着对方的手伸到了空中却又猛地收了回去。
“你听错了。”蹇宾摇摇头,神色一如往日大多数时候般淡然,“总之明日,你只要信我就好。”
“好。”易柏辰点点头,虽然他总觉得蹇宾话里另有玄机,却因着眼下他是唯一能帮上忙的人而不得不选择了相信。
蹇宾见他应下,便也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易柏辰在他背后看着,那人一步步走下石阶,最终连背影都消失在夜色里。
他分明还是白日那个大局尽握身处高位无人能比的当朝宰相,可在此刻却又莫名显得孤寂而悲凉――仿佛天地之大已再无人与他同路一般。

5
“您真要这般做?”
“如此方才不负将他这无辜之人拉进此场纷争之中。”
“可……宰相大人,陛下想要将军的命,您是知道的。”
“他不是已经成功了么?”声音低下去,“可小齐不能死。至少在天下人眼里,他不能死。如此,军心才稳。白虎军是他一手拉起来的,他是魂,军魂若散了,便不可能赢了。”
“那您明日……”
“和陛下对弈这么多年,我总有办法达成自己想要的。”
“陛下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那就换,用等价的东西去换。”
“等价的东西?”
“陛下最忌惮的人,除了他,不就是我么?用我换就是。”
“不可!您和我都知道,如今的齐将军……您怎能用自己去换?”
“我换的不是一个人活,而是齐之侃还在的消息,是一场大捷,是天下黎民的安稳生活。”
也是全了他齐之侃,最后的心愿。

我是和你最熟悉的人,我是和你最亲近的人。
整军再战,我自然要帮你去完成那一场本属于你的大捷。

“明日过后,送他回去的事情,便劳烦上师了。”

6
“齐将军的伤,可好些了?”
恢宏金殿,气势磅礴,任谁初见也只觉震慑。好在作为小演员的易柏辰在现代时曾有过几次古装剧的经验,不曾被这气势影响半分,他只是依着小武嘱咐的礼数出列行礼,沉声回上一句,“回陛下,外伤已近痊愈,只是……”
因着他的停顿,殿上的群臣中传来些细微的讨论声。帝座上的人对下方的声音恍若未闻,“齐将军还有何不好开口的?”
“只是末将此次伤了内里,因而并未算得痊愈。”
“哦?那朕可真是要头疼了。这西境可还有敌人的兵马在不断来犯。”天子的一句话,陈的是眼下事实,意之所指却似有其他。易柏辰不曾真的经历过朝堂,却也隐隐察觉出其中涌动的暗流来。
这天子话音刚落,文臣之列的队首处便走出一人来, “启禀陛下,臣以为齐将军是我朝少有的将才,理应珍之重之方显陛下爱材之心。既然齐将军说自己内伤未愈,不如传召太医当堂看诊,若得个无大碍的结果,也好安众人之心。”
“宰相言之有理。速传太医。”
易柏辰看向蹇宾,眸中满是疑问,这人明知自己身上连个伤都没有。*为何要提出当堂看诊?难不成他想让齐之侃背个欺君的大罪?

太医一番殿前的望闻问切,最终却是拱手回道,“陛下,这齐将军身体康健,并无内伤啊。”
帝座上的人笑的玩味,“齐将军,你看用不用朕换个太医来?”
易柏辰历来聪明,瞬间便明了了皇帝的意思,他不辩不答,只是拱手俯身。
“齐将军若是不想出征便明说,何苦欺瞒于朕呢?”天子的声音阴沉起来,“莫不是齐将军觉得,有了战功便可以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陛下,边境战事吃紧,既然齐将军无碍,或可择日重返战场。”蹇宾行礼,又一次上言。
“的确如此。”帝位上传来一声冷笑,“只是依朕看齐将军似乎并不想领兵啊。那便将虎符交还,由他人去领兵就是。”

“蹇宾,你还当真是迫不及待。”朝臣只见着原本跪着的齐将军不顾礼数径自站起来,一步步逼近当朝宰相,“如今你便高兴了?得意了?”
“齐之侃,这是朝堂!”蹇宾挑眉,并不去看身前的人。
“呵,说白了,不过是你与我不和,日日想着要从这朝堂上除了我。”他转身,看向帝位上的人,“还有人,因着我的军功,也想除了我。好,虎符我交就是。”
“齐之侃!朕面前你便如此放肆!真当朕不会动你?”
“陛下对末将,何时不是除之方快?”
“你!来人!”
眼见着侍卫就要上前拿人,蹇宾急忙又道,“陛下不可,齐将军身有战功啊。”
殿上一时安静下来,许久后,方才响起声音,“也罢,欺君之罪,便用战功抵了。”
“不必。”易柏辰想起方才对视时蹇宾的口型,又顶上一句――他虽不知蹇宾为何要如此,却没由来的因着昨晚的谈话而相信蹇宾不会做伤害齐之侃的事情。
“好,好。齐将军眼里只怕是早已没了朕这个天子了!”皇帝似乎终于抓到了可以利用的借口,“传朕旨意,立刻免了他齐之侃的将位!”

7
上了一次朝,便将齐之侃来之不易的将位给丢了。易柏辰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他只是按着蹇宾所说的做了,却并不曾真的知道蹇宾这般到底是要做什么。
“你说说你,这以后可怎么办!”小武收拾着包袱,依然在埋怨着易柏辰的莽撞行事。
“是蹇宾说的。”易柏辰轻声应了句,脑中又将今日朝堂上的事情快速过了一遍。若是蹇宾当真想借皇帝的手对齐之侃不利,最后之时大可不必去拦。可若是他想保齐之侃,又为何要推波助澜?今日他虽然什么明确的意思都没讲过,那帝位上的人却又的确是因着他的“配合”方才又机会表演一出龙颜大怒,顺势抹了齐之侃的将职收了他手中的虎符……莫非,是皇帝真的早就动了对齐之侃下手的心思?
这念头一出来,易柏辰忽的便想起那日酒肆中听到的话——神思瞬间清明了起来,似乎一切都可以解释过去了——蹇宾是在与皇帝博弈,因着他之前都在顺着皇帝,最后时皇帝若是逆了他的意思,那么无异于将皇帝想要齐之侃的命这件事赤裸裸地摊开给天下人看。皇帝不想背伤害忠臣的名,便只能顺了蹇宾的意——这样一来,齐之侃虽然丢了将位失了虎符,却保了命。
“小武,你再去传信给蹇宾一次。”易柏辰突然抓住小武的肩膀,“我必须得找他问清楚。”

这次小武去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回来。
“如何?”易柏辰见他跨进府门便急忙迎上去。
“宰相大人至今未曾回过府。”小武抹了抹额上的汗珠,“应该是下了朝便被皇上给召走了。对了,他家管家说,昨日宰相大人回府后特地嘱咐他,若是今日有将军府的人来,必须将一句话转达。”
“他昨日还有话没告诉我?”易柏辰微微皱眉,“是什么话?”
“尽早归去,再无尘网。”

“归去?他是要齐之侃归何处去?”卸了将位,还了虎符,于齐之侃而言的确是再无尘网所困,只是蹇宾用了个“归”字,该是哪里才称得上“归”?
“是山中,将军从前的住处,也该是他们初见的地方。”小武低声道,“将军只……我去过一次,那时城中都在传宰相大人要迎娶郡主。我跟着将军数年,也只见过那一次他醉的彻底。”
“所以你才说,蹇宾对你家将军而言,是不同的。”易柏辰一声长叹,他想起那天城楼上蹇宾满是温柔的眉目和带了几分嗔怪的语气,“可是蹇宾并没有娶任何人。只是你家将军和蹇宾,自此之后终究疏远了。城中人也该是因着这个才说他俩不和的吧。”
“你怎么会知道?”小武抬头看着易柏辰,眼中尽是不解和震惊。
“小武,你可知你说的‘不同’,源自何处?”易柏辰一顿,他并不需要任何人来回答,因为答案已经再明显不过,“源自,用情至深。”
他们不是不和,而是不得不和。
蹇宾自始至终,都想护齐之侃在这诡谲朝堂中平安无忧。

“我们不走。”易柏辰拍了拍小武的肩膀。
“不走?”小武摇摇头,“那不成。将军说过就算不听他的话,宰相大人说的话也一定要听”
“你怎么这么死心眼。”易柏辰戳着小武的脑门,“我们听一半啊——离了将军府,偷偷躲在城里。我敢说,后边肯定还有事要发生。”

三日后,正在一家不起眼的客栈里看古代版小人书解闷的易柏辰,从小二手里接过了一封信。

8
苏州的城楼上,男生拍着栏杆看着楼下的灯火通明,听着人们交谈的声音被汽车的鸣笛掩盖。他问身边的人,“马振桓,我给你讲个关于城楼的故事好不好?”

回来的时候,他终于又体会到了席梦思的舒适。翻开手机,微博上竟然有一个自己要去休假的po文,点开消息栏,这近一个月的消失也和每个亲近的人报备的完全。仿佛真的只是去偷了个懒,度了个假。
蹇宾果是蹇宾,跨了世代也将一切安排的这般有条不紊。
只是他知道,易柏辰,一个在娱乐圈艰难生存的小演员,从此便又了一个不能为外人所知的秘密,一场大梦。

如今是回来后的第二年,易柏辰又接到了一部古装剧,君王和将军,有着故人的名字。
“蹇宾,你想坐的再高些的愿望,终于实现了。”他笑起来,“可惜啊,编剧姐姐还是没圆了你护好他的愿望。”
易柏辰换了装,在定妆的屋子里研读剧本,忽然眼前出现了一片晃动的水墨虎纹。
“你是我的小齐将军么?”温润的声音响起。
抬起头,他终于相信了一个词——自有定数。

“所以为什么要用我们角色的名字?”马振桓笑着去揉易柏辰的头发,“蹇宾是王,可不是什么宰相大人。”
“用着顺手嘛。”易柏辰也不躲,任由他动作,脸上的笑容更盛几分,“那你说,那位宰相大人还会回来么?那位将军,真的不在了么?”
“你不是说宰相大人是因为将军去了,才会亲上战场的么?”
“可是,也许……将军没死呢,宰相那么有才,他们也可能只是金蝉脱壳了……”声音越来越小,易柏辰将视线投注到远方。
马振桓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入眼是夜里城中的灯火辉煌,“他们不必再回去,可是我希望他们能回去。”
不必再回尔虞我诈的朝堂去,却愿你们能回到初遇的山林去。
“会的,一定会的。”蹇宾,你其实是去找齐之侃一起回家的。你是那么厉害的人,就算我在电脑上史书里查不到半分关于你们的记载,你也肯定不会食言的,对吧?

“走啦,去吃晚饭?”马振桓伸出手来,温柔地笑着。
“恩,去吃晚饭。”易柏辰紧紧握住那只手,“你怎么知道我早就饿了的……”

必会安好。想来,你们肯定是携手同归了。

7
易君亲启:
  此廿日以来,劳君相替小齐。期间种种惊险,宾先行致歉,还望君勿怪。
  吾与小齐非是不和,反为至亲至信之人。君不肯离去,必是已参透个中曲折,吾便也尽实相告。
吾与小齐识于旧日,彼时吾尚为青衫举子,他仍是白衣逍遥。后吾入仕途,得蒙青眼,不过数年便已居高位。朝中无将,吾与小齐提及,引得其出山为将。吾言他深明大义为国为民,却心知他所为究竟为何。只是有些事,不如不说,不如不明。
可叹,一腔青云志,未遇盛世君。小齐功高盖主,本该早日归去,奈何西境战事牵绊,终不得解困。而吾一时漏算,万不料堂上之人竟当真置百姓山河不顾,大敌当前却谋算己之领兵将帅。每回出征,吾必在城楼相送,也在城楼待他得胜而归。只是此次,吾再未待得他还家。
军心不可动,战事不可拖。机缘巧合,上师*算得他世或有一人可顶替小齐,故行下策,召君前来。然今夜子时,便为君归去之日。
君请谅宾无法相送。数日以来,宾总有一谢字从未曾言。而今,终可尽言。谢君相助,亦谢君那日城头许吾一梦。如此,吾便可当已将心中所想,尽数言于小齐。
与君此别,当无再见之时。望君归后,锦绣前程,安康遂意。
                                                             蹇宾

自这信的开头,易柏辰脑中便满是惊诧。等到他用自己并不算好的古文功底勉强看完后,数日以来的种种场景一一浮现。
凭你这张脸。
他平日在府中从不束冠。
不管是为谁。
脚步声不同。
我绝不会害他。
尽早归去……
原本他以为是因着自己未曾多加掩饰露的破绽太多,却不料蹇宾一早就知道自己并非齐之侃——更知道真正的齐之侃,从未归来,也再不会归来。
“将……不是……你快去看看!街上都在说,皇帝和宰相大人怕不是尽数疯了。”小武跌跌撞撞地闯进来,一把握住了易柏辰的臂膀,“宰相大人要亲自领了兵去前线。”
“他现在只怕已不是宰相,”易柏辰摇摇头,伸手在信封中摸索了两下,“这该是场交易。”
一场用蹇宾自己换天下太平的交易,一场替心上人共守家国的交易。
信封中果然还有一张字条。
“不必记挂,必会安好。君若相送,西城门楼。”

烛火染上宣纸,燃出一片焦黑。灰烬飞起,片刻后只余残屑。
“走吧,去送送他。就当这次,是齐之侃看着他出征吧。”

西城门楼,楼下仍是不变的都城街景,因着白日,更多了几分繁华。
只是此刻,它们尽数被留在了身后。
易柏辰着了白衣,额前的发辫垂着,他知道,这才是齐之侃该有的模样。
白虎军已在西境待命,蹇宾带去的人马并不多。易柏辰在城楼上看着他打马在前,行出几里,身影越来越小,却始终不曾回头。
清风拂过,城楼上的角铃发出些清脆的响声。
“你不回头,却必然知道这城楼上有人相送。就像他不回头,也必然知道你就在这里——像从前的每一次一样,送他出征,也待他还家。”

8
今天将军不出征。
箭矢没入身体,鲜血溢出口中,齐之侃没有觉出痛意,却想起那封寄给蹇宾的信还未曾来得及收到回信——早知道,便不骗你说,我不知道你来送我了。
就算我不曾回头,又如何不知你在,又怎会不明你盼着我回。
只是对不起,这次怕是回不去了。
不过你别怕,我会等着你守着你。
等得再久,我都不会气的。

明日宰相不还朝。
勉力拭去唇畔血迹,拔出没入身体的剑锋,蹇宾唇边却漾开一丝笑意——平生无所愧,于国于民,蹇宾尽心尽力。唯有一悔,悔引你入世不得同归。
若是再来一次,我不求什么天下生平,也不管什么海清河晏,国与民,与我何干?
我只想着和你一世厮守,守林中竹屋一楼,守你我二人白头无忧。
小齐,再等等我,这就来寻你。

今朝将军不出征,白虎素缟羌笛泣。
明岁宰相不还朝,满城经幡清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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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
易老师是身穿,所以他过来的时候只是睡着了,其实没受伤。所以身上一点伤都没有。易柏辰认为蹇宾因为见过他溜出去和在府里的样子,所以对他没事这个事实知道的很清楚。
上师,功能基本等同于国师,能跳大神那种,但是这里算个正派人物。

ps:这是正文,明天番外……因为分了两篇,分两天发……番外明天七点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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